烈日晒得后颈生疼时，我看见艾琳的牛皮手套裂开了细缝。她蹲在橡树根旁系新缰绳，棕红色的发梢随着动作卷进泥土里。远处的公牛正把松树枝搅成乱麻，蹄印陷进松软的苔藓里，那模样比去年的冰雹还要暴躁三分。

一、公牛的嘶吼里藏着原始密码

这片被称为"铁犁禁区"的山林，从来是公牛的天下。它们用角开路，用嘶吼赶走过冬的灰狼，蹄子碾碎的蘑菇堆能养活整村的旱獭。艾琳初来时，村民们都捂着油灯窃笑——一个城里来的姑娘，连牵牛缰绳都握得不稳，更何况要在这里驯服野性？

直到某天正午。我听见树枝啪啪倒折的声响，从山腰滚下什么东西。等我跑上坡时，看见艾琳骑着通体发黑的公牛，正沿着山泉小径往返。她的帽子歪在后脑勺，牛皮绳勒进肩膀的褶皱里，却硬生生把那头两百公斤的大家伙走得规规矩矩。

"它不是脾气坏，"她说，手指划过公牛耳朵内侧的绒毛，"只是饿了三天。"

二、血与草交织的晨昏曲

人们后来知道，艾琳带着半袋炒米粮追到老鹰巢。她坐在光秃秃的树墩上啃干面包，公牛绕着圈蹭她斗篷，鼻息热得能把雪水蒸发。他们就这样耗了七天，直到松鼠掏空橡果壳滚到脚边，公牛拱起脖子的时候，她终于摸到了那只最温驯的犄角。

野性从来不是非赢即输。艾琳说，公牛打个响鼻的工夫，她能看懂它口渴、磨牙还是怀念幼崽。那匹叫"黑鬃"的大家伙后来成了森林里最沉默的向导，能把迷路的猎手领到三十里外的温泉。

三、铁犁禁区里的新垦地

这年冬天特别冷。村里打铁铺的张老六的女儿发高烧，艾琳让黑鬃驮着她连翻两道山，比马车快了两个时辰。山脚遇见大雪封路时，公牛扭头扒开积雪露出温泉口，雾气腾腾地升起，就像娘亲张开的手掌。

故事在灶台边越传越神话。有人看见艾琳骑着公牛撵过狐狸偷的鸡，又有人听她说见过三只蓝尾巴的猫头鹰。铁犁禁区改了名，叫牛角牧场。只是艾琳仍蹲在老位置系缰绳，牛皮手套补了三层，指甲缝里却总嵌着草籽。

当土地懂得女人的颜色

暮色降临时，我常看见她们的影子叠在一处。艾琳的曲线弯得像山涧，公牛的轮廓钝得赛岩石。风灌进斗篷，带着黑鬃喷鼻时的湿润，裹挟着炒米粮与青草的混合味儿。

"这地方是你的，也是它的。"她摘下油污的手套，手掌纹路比松树皮还复杂。
当地时隔年春天，松针抽得比往年密。牧场拐角的桦树皮剥落处，竟挤出两丛野牡丹。阳光穿过犄角的缝隙，把艾琳的侧脸镀成金铜色。那头黑鬃竖起耳朵，撒欢似的尥蹶子，蹄花里迸溅的却是最温柔的尘土。